【不知道那是多久之前,只记得,那是一个即将过去的夜,占满晨露与暮霭,即将迎来黎明。
守护在女孩寝宫之外的骑士,似乎隐隐约约听见女孩断断续续的哭声,于是慌忙冲入宫中询问何事:
女孩说:“我做了一个噩梦。”
骑士问:“是怎么样的梦?”
女孩说:“我梦见狼来了。”
骑士说:“狼?魔神都没有狼,没有狼能够来到白金塔,别害怕。”
女孩摇了摇头,幽幽地说:“那是一只满身带着火焰的恶狼,他的眼睛里是包裹着金色的赤红,他满身是血满身是伤,可是他却一直向着最高最高的山峰攀登……所有骑士都要杀死他,这个世界都恨着他,可是他最后——还是来到了那里,然后……”女孩越说,越是抱紧了自己的膝盖,仿佛在说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故事。
“别说了。”
骑士温柔地安抚着她。
“我一定,不会让这件事发生。”】
。
视野中。
渐渐被覆盖上一层猩红的色彩。
好冷。
所有的意识似乎都在随着那无法抗拒的寒冷,一点点被从身体中剥离。
当无数美丽娇艳,却又锋利尖锐的花朵,从血管中陡然绽放,破开身体盛开,那会是一种怎么样恐怖的疼痛?
苍白的寒冰,点缀上鲜血的色彩,贯穿血肉与骸骨。
在灰暗的天空下,显出病态而别样的美丽。
当那寒冷的血液渗入身体之中的那一刻,龙狩就明白——一切都结束了。
寒冷的冰,已经贯穿了他身体中每一寸关节每一寸肌肉,可以说自己没有当场死去,已经可以算是可悲的怜悯。
看着明明只剩下最后一点力气,很快就要被自己完完全全打倒的狼家少年,在身后几位同伴的搀扶下拔去那支猎龙之枪,跌跌撞撞地站起时。
那只已经被完全冻结的狮子,什么也做不到。
明明只差一点。
只差……一点……
他多么想怒吼,他多么想发疯般地冲开身体中这锋利的枷锁,在那位狼家的心脏上,刻上最后的一击。就像所有传说故事之中,命定的英雄在最艰难的绝境中,爆发出任何时候都不曾拥有的力量,将最可怕的恶魔一剑斩杀。
可是,他什么也做不到。
也许他唯一所能做的——就只是看着那位满脸鲜血的少年居高临下地来到他的面前,用怜悯弱者的眼神侮辱他,宣示着胜利者的尊严。
发疯般的憎恶将他的意识淹没,而无能无力的空虚感又顿时将他的悲愤冲刷得满身淋漓。
我不会屈服的。
他这么告诉自己。
即便迎接自己的是死亡,是来自敌人的侮辱。唯有身为骑士的荣耀不可辜负。
他是侍奉在皇身旁的狮子骑士,是带着奇迹与荣耀出生的神迹。
他即便粉身碎骨,依然高贵。
来吧,冰族的舞者,北境的蛮族……就让你看看我们狮子家的尊严,我不承认我的失败,即便死去也……
死去也……
可是,龙狩什么也没有等到。
渐渐模糊的视野中,他只看见那位身负重伤的少年,在凛冽的风中高高昂起头颅,望向圣堂之巅,那不可触及的远方。
自始至终,他都没有在那已经落败的狮子上投去一点的视线。
一点都没有。
他恍然明白了什么……然后两只眼睛,陡然失去光芒,化作失落的死灰。
那位少年,从来都不会俯视任何人,从来都不会居高临下地对待任何人。
能够进入他视野的,仅仅只有比他更高的顶点。
他一直都在攀登,他一直都在不断向着这个世界的巅峰前进,终有一日,他将踏上这个世界的顶点。
而被他踩在脚下的东西,不过都只是蝼蚁与沙砾。
他一直,都只是在仰望。
仰望着——这个世界的顶点。
那一刻,龙狩的心仿佛跌落到了极点。
他无助地扫视身边,那群同样瞠目结舌的舞者们,那群刚才还叫嚣着让他杀死法兰的好事者,那群刚才还在为他欢呼,为他雀跃的人们,此刻同样也都没有注视到他。
没有一个人。
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位胜利者的身上,谁去想那位即将死去的挑战者?
狼家的少主,当着所有人的面击败了狮子家的龙狩。
谁都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,谁也都看到圣堂之上,那位狮子家的铁血家主阴暗的表情,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,议论着今后这片魔界大地即将到来一场巨大的风暴。
在那场风暴的前夕,唯有那只北方的银狼独立。
可是,这千般万般,都已经与龙狩无关。
他的世界,似乎已经开始渐渐灰暗。一个人,孤独地……
不,
还有一件事。
龙狩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,用尽最后的力量回过头,望向身后圣堂之巅上,勃然大怒的铁血之牙身旁,那位惊慌失措的女孩。
看见一直陪在自己身边骑士被寒冰撕裂,那位稚嫩的女皇愣在当场,面如死灰。
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,也没有人告诉她该如何做。周围的大人都在奔跑,为营救败落的龙狩紧急行动,整个狮子家的骑士们都在攒动,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。
她只能就那样颤抖着站在原地,无法控制自己,就连哭泣都做不到。
那双碧蓝而澄澈的眼睛,渐渐蒙上一层朦胧的死灰。
看着骑士慢慢死去,她什么也做不到。女孩就这样站着,仿佛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。
一如圣堂之下,那位同样什么也做不到的骑士。
为什么?
女孩不明白这是为什么?
为什么那位天生就带着光芒的英雄,带着雷电降生,带给所有人以希望的狮子骑士,现在却在那朵狰狞的冰之花中鲜血淋漓?
她明明一直相信着,那位骑士无人能敌,她明明一直相信着,他是她命定的英雄。所有人都这样告诉她,而他也一直这样要求着自己,陪伴着自己,守护着自己。
其实,稚嫩的女孩又何尝不明白,所谓魔神皇的身份,不过只是命运为自己所戴上的沉重枷锁。无数次被人膜拜,坐在冰冷的王座上,明明害怕却不能逃离,无数次也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中,孤独一个度过多少个黑暗的夜晚。
她知道那座耸入云宵的高塔,不过只是囚禁她的监牢。是她活生生的墓室。
但是,她却依然没有憎恨过自己的命运。
因为她明白,如果自己不是魔神皇,那位骑士就不会侍奉在自己身旁。
这明明是可悲可诅的命运,但正因为有了那道破开阴云与黑暗的闪电,有那迎风飘展,如同生着一头燃烧烈焰的红发骑士的面容,才让她安心接受这一切。
她所祈求的东西明明就很简单,
她仅仅只是祈求着,让他陪在自己身边而已。
可是现在……这一切都……
女孩不知所措,只有不停地颤抖。
“对不起……我……”
直到看见女孩的眼睛的那一瞬间,龙狩才猛然惊觉。
自己败了。
败得彻彻底底。
不可能的啊……
不可能的啊……
我是狮子骑士,我是奇迹之子,我带给所有人希望,我的圣枪粉碎了冰族的野心,我是唯一的——我是她的骑士。
我为什么会败?
他明明应该在所有人的面前杀死那只北境的银狼,将他的尸体挑在枪尖之上,将他的血洒在所有人面前,延续不败的传说,延续狮子家的荣耀——为他的女皇,扫清一个巨大的威胁。
可是为什么……会这样?
他不甘,他不甘!
他无法忍受,他的女皇,那畏惧而颤抖的模样!
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。
那只已经陷入绝境的狮子,在死亡即将来临的那一刻,竟是怒吼着移动起身体,带着从内到外将自己刺穿的无数冰锥,发疯般地朝着那位少年走去,那些深深嵌入他体内的冰锥随着他最后的疯狂,发出令人牙酸的碾压声,每走一步,龙狩身后便留下满地鲜血!
谁又知道,那是何等的痛苦?又需要多大的意志与疯狂,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移动身体?
“我必须……杀了你。”
那一瞬间的疼痛,早就让龙狩忘记了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杀死身前的少年,所有的意识在那一瞬间都化作憎恨与杀意,变作纯粹的疯狂,驱使着他作最后的毁灭!
他只知道,他必须杀了那位少年。
然而……
自始自终,那位少年都未移动过自己的身体,也未在他身上瞥过一点不必要的目光。
他依旧站在原地,仰望着圣堂之巅,丝毫不去管那位发疯般地朝自己走来的狮子。
“我……我要……”
“我……”
“……我……”
龙狩嘶吼着,在恐怖的疼痛与撕裂声中前进。
他明明看见那位少年,已经近在他眼前,仿佛触手就可以到达。
但是……直到最后他身体中的最后一点力量也随着鲜血流失干净。他也没能触碰到,那位狼家的少年。这最后一点距离,终化作永恒。
他在法兰地面前倒下……留下一地鲜血。
而那只银狼,却依旧没有看过他一眼。
那是何等的傲慢?
他只是自始至终,都在仰望着那座白金的高塔,仰望着,那位立在圣堂之巅的女孩。未有一丝一毫偏移。
龙狩的世界,在那一刻陡然陷入黑暗。
那一瞬间,全场哗然。
恶狼终将年轻的狮子撕成了碎片。
这个少年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?
龙狩对于狮子家来说意味着什么?唯一的儿子对于那位铁血之牙又意味着什么?
看着圣堂之巅,那位沉默不言的铁血之牙。
所有人都从心底里,感到无法言喻的畏惧。
接下来,会发生什么?
所有人都在猜测,所有人都在等待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集中在那位少年的身上。
望着他,那始终不变的仰望。
少年的野望,在那一瞬间,燃烧着这整个世界的中央。
然而……
很快,法兰那傲慢而不以为意的视线,就陡然化作惊愕。
他瞠目结舌地——看着那副景象。
而在那一瞬间,所有人也都看到了那副景象。
那个一直被他们忽略的——女孩。
稚嫩的魔神皇望见红发的骑士拖着满地的鲜血,最终不支倒地。于是走到了崩溃的边缘。
她痛苦地嚎叫着。
从圣堂之巅,一跃而下。
在所有人的面前,如同一只还未长出羽毛的雏鸟,从巢中跌落。
坠入无边深渊。
然后……全身燃烧,化作灰烬!
当年轻的魔神皇在所有人面前化作飞灰之时,
执掌着魔界命运的古老轮盘,已经缓缓开始移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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